編者按:本文為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授杰弗里·薩克斯于2月19日在歐洲議會的演講。該演講圍繞國際政治格局、美國的外交政策及其對歐洲和全球的影響,特別對俄烏沖突作了深入分析。
薩克斯在過去36年中深度參與了東歐、前蘇聯(lián)及俄羅斯的經(jīng)濟改革和政策制定,曾擔任多國政府顧問;同時,他與美國政治高層關系密切,他的很多觀點是基于親身經(jīng)歷而非二手信息。
薩克斯批評了美國自蘇聯(lián)解體后奉行的單極主義政策,此外也非常坦誠且明確地譴責了歐洲,指出歐洲在俄烏沖突中缺乏獨立性,過度依賴美國,未能發(fā)揮積極的調(diào)解作用。
以下為薩克斯教授的演講和現(xiàn)場問答,全文約2.5萬字,僅供讀者參考。
【文/杰弗里·薩克斯,整理/觀察者網(wǎng) 朱敏潔、劉冶】
主持人:首先,我要歡迎杰弗里·薩克斯教授來到這里。今天,杰弗里可能是世界上為和平四處奔走吶喊的人,這些因素共同構成了這一時刻。所以,我很高興你在這里。
我在歐洲議會已經(jīng)六個月了,對于一個曾在聯(lián)合國工作的人來說,我非常震驚地發(fā)現(xiàn),這個議會只討論戰(zhàn)爭。
我認為我們現(xiàn)在需要重新思考我們想要做什么,我希望歐盟也能意識到——因為我支持歐盟——我們必須審視如何尋求和平、如何管理和平,以及如何再次創(chuàng)造一個和平的歐洲。杰夫可能會在這方面為我們提供一些見解。非常感謝你。
杰弗里·薩克斯:過去這36年,我非常密切地觀察了在東歐、前蘇聯(lián)、俄羅斯發(fā)生的事件。我曾在1989年擔任過波蘭政府的顧問,1990年到1991年擔任戈爾巴喬夫總統(tǒng)的顧問,1991年到1993年擔任葉利欽總統(tǒng)的顧問,1993至1994年則是烏克蘭總統(tǒng)庫奇馬的顧問。
我曾協(xié)助愛沙尼亞發(fā)行貨幣,還幫助過前南斯拉夫的幾個國家,特別是斯洛文尼亞。我過去這36年來一直密切關注這些事件。烏克蘭“廣場革命”后,新政府邀請我到基輔,我得以前往獨立廣場,了解了很多一手情況。我和俄羅斯領導人保持聯(lián)系已長達30多年。
我非常了解美國的政治領導層,美國前財政部長是我的宏觀經(jīng)濟學老師,51年前他就已經(jīng)是我的老師了,這樣你就知道我們有多親近了。所以,我們已經(jīng)是半個世紀的好朋友。
我非常了解這些人。我只是想說明,我接下來要闡述的觀點不是二手的,也不是意識形態(tài)化的,而是我在這一時期的親眼所見、親身經(jīng)歷。
我對歐洲過去發(fā)生的一系列事件有深刻的理解,不僅包括烏克蘭危機,還有1999年的塞爾維亞,中東的戰(zhàn)爭——包括伊拉克和敘利亞,非洲戰(zhàn)亂——包括蘇丹、索馬里和利比亞。在很大程度上也許會讓你感到驚訝,甚至會有人譴責我接下來要說的話:這些戰(zhàn)爭都是美國領導并引發(fā)的。
這個情況已經(jīng)持續(xù)30多年了。發(fā)生了什么?尤其是在1990年和1991年,伴隨著蘇聯(lián)解體,美國開始認為自己現(xiàn)在主導了世界,美國不需要理會任何人的觀點、紅線、關切、安全利益,或任何國際義務,也不必遵守聯(lián)合國框架。
我很抱歉說得這么直白,但我希望你們能理解這一點。1991年,我努力為戈爾巴喬夫爭取幫助。我認為他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偉大的政治家。
1991年12月25日,戈爾巴喬夫辭職。
最近我查閱了國家安全委員會討論我的提議的檔案備忘錄,當我提出我們應該幫助蘇聯(lián)實現(xiàn)金融穩(wěn)定和改革時,他們完全否決了我的提議,并一笑置之。
備忘錄記錄了包括我曾在哈佛的一些前同事在內(nèi)的許多人的觀點,特別是他們聲稱我們只會做最低限度的事情,以避免災難發(fā)生;我們沒有義務幫助,恰恰相反,這不符合我們的利益。
1991年蘇聯(lián)解體后,這種觀點變得更加夸張,我可以詳細列舉。美國掌握全局,這是切尼、沃爾福威茨的觀點,以及其他很多美國政治人物也真的認為現(xiàn)在是美國統(tǒng)治的世界:我們可以為所欲為,我們將清理前蘇聯(lián)地區(qū),我們會消滅其剩余的盟友,像伊拉克、敘利亞這樣的國家都將被推翻。而這正是我們現(xiàn)在所經(jīng)歷的外交政策的本質(zhì),至今已持續(xù)33年了。
歐洲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因為在這期間,歐洲沒有形成任何有效的外交政策,至少我沒有看到。沒有聲音,沒有統(tǒng)一,沒有清晰的方向,沒有歐洲利益,只有對美國的忠誠。
確實有一些分歧的時刻,我認為這些分歧是非常美好的,尤其在2003年伊拉克戰(zhàn)爭期間。當時法國和德國表示,他們不支持美國繞過聯(lián)合國安理會發(fā)動這場戰(zhàn)爭。
順便說一句,那場戰(zhàn)爭是由內(nèi)塔尼亞胡和他的美國五角大樓同事們直接策劃的——我不是說這其中存在某種聯(lián)系或共謀,我指的是這場戰(zhàn)爭是直接沖突。這是一場為以色列而發(fā)動的戰(zhàn)爭,是由保羅·沃爾福威茨(2001-2005年任美國國防部常務副部長)、道格拉斯·菲斯(2001-2005年任美國國防部政策副部長)與內(nèi)塔尼亞胡共同協(xié)調(diào)的一場戰(zhàn)爭。
那也是歐洲最后一次發(fā)出聲音。我曾與當時的歐洲領導人交談過,他們立場非常明確,這真的令人愉快。在那之后,歐洲完全失去了聲音,尤其是在2008年。
那么,1991年之后發(fā)生了什么,導致了2008年的情況?美國決定,單極主義意味著北約將一步一步地從布魯塞爾擴展到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參崴)。北約東擴永無止境。這將是美國的單極世界。
如果你小時候像我一樣玩過《風險》游戲,這就是美國的想法,即在棋盤的每一個地方都實現(xiàn)和平。任何沒有美國軍事基地的地方基本上都是敵人。
在美式政治詞典中,“中立”是一個骯臟的字眼,也許是最骯臟的一個。至少如果你是敵人的話,我們能肯定你不是朋友;但如果你保持中立,你就是顛覆性的,因為這意味著你真的反對我們,你沒有告訴我們,你只是假裝中立。這就是當時美國的心態(tài)。正式確定是在1994年,克林頓總統(tǒng)正式簽署北約東擴的決定。
你們可能還記得,1991年2月7日,漢斯-迪特里希·根舍(時任德國副總理)、詹姆斯·貝克三世(時任美國國務卿)與戈爾巴喬夫會談;根舍在會后的新聞發(fā)布會上表示:北約不會向東擴張,我們也不會利用華約解體的機會,以及我們理解這是一個具有法律意義的語境,而不是一個隨意的語境。
這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jié)束后,為實現(xiàn)德國統(tǒng)一而進行的談判。雙方達成的一致意見是北約不會向東推進,哪怕一英寸。這是明確的,并且在無數(shù)文檔中都有記錄。只需要查閱喬治·華盛頓大學的國家安全檔案館,你就可以獲得幾十份文件,這個網(wǎng)站名為“戈爾巴喬夫所聽聞的北約”。
德國前外長根舍(1927-2016)
去看看吧,因為美國告訴你們的關于此事的一切都是謊言,但檔案清晰無誤。因此,1994年做出了將北約擴展至烏克蘭的決定。這是一個項目,不是一個行政部門或另一個行政部門的事情,而是美國政府從30多年前就開始的一個項目。
1997年,茲比格涅夫·布熱津斯基撰寫了《大棋局》。這不是布熱津斯基先生的空想,而是美國政府向公眾解釋決策的方式,這正是此類書籍的作用。
書中將歐洲(歐盟)和北約的東擴描述為同時發(fā)生的事件,其中有一個很好的章節(jié)討論隨著歐洲和北約向東擴張,俄羅斯會怎么做?我認識布熱津斯基本人,他對我很好。我當時正在為波蘭提供咨詢建議,他幫了很大的忙。他是一個非常和善又聰明的人,但他完全錯了。
1997年,他詳細闡釋了為什么俄羅斯除了接受北約和歐洲東擴之外別無選擇。事實上,他還說了歐洲的東擴不僅僅是歐洲,還包括北約。這是一個計劃,一個項目。
他解釋說俄羅斯永遠不會與中國結(jié)盟。這不可想象。俄羅斯永遠不會與伊朗結(jié)盟。俄羅斯除了歐洲之外別無選擇。隨著歐洲向東擴張,俄羅斯無能為力。
另一位美國戰(zhàn)略家說,是否有什么問題讓我們總是處于戰(zhàn)爭之中?因為美國的一個特點是,我們總是認為自己知道對手會怎么做,但我們總是判斷錯誤。
而我們總是出錯的一個原因是,在美國戰(zhàn)略家玩的博弈論中,你實際上不會真正與其他方對話,你只要假定對方的策略是什么。這真是太棒了,節(jié)省了太多時間,你不需要任何外交手段。
于是,這個項目在30年前啟動了,直到昨天可能仍在延續(xù)。烏克蘭和格魯吉亞是這個項目的關鍵。為什么?因為美國從英國人那里學到了一切,我們自視為未來的“大英帝國”。
英國早在1853年就明白了——帕默斯頓勛爵(Lord Palmerston),不好意思打擾了——在黑海包圍俄羅斯,阻止俄羅斯進入東地中海;而你所見的一切是美國在21世紀致力于實現(xiàn)的計劃,其設想是烏克蘭、羅馬尼亞、保加利亞、土耳其和格魯吉亞將作為黑海國家,通過封鎖黑海剝奪俄羅斯的任何國際地位,從根本上使俄羅斯不再成為一個地區(qū)強國。
布熱津斯基對此非常清楚。而在布熱津斯基之前,還有麥金德(Mackinder),誰控制了世界島,誰就控制了全世界。這個項目由來已久,我認為它基本上可以追溯到帕默斯頓時代。
我親身經(jīng)歷了每一屆(美國)政府,我認識這些總統(tǒng),我了解他們的團隊。從克林頓到小布什,到奧巴馬,到特朗普勝選,再到拜登,也許他們一步步變得更糟。在我看來,拜登是最糟糕的,也許因為他近年來精神狀態(tài)不佳——我不是開玩笑,而是認真地說。
美國政治體系是一個形象化的體系,每天都在操縱媒體,是一個公關體系。所以,你可以有一位基本無法正常履職的總統(tǒng),在他掌權兩年后,甚至可以讓他競選連任,唯一的問題是他不得不獨自站在舞臺上90分鐘,然后就這樣結(jié)束了。
如果不是那個錯誤,他將繼續(xù)順利地進行競選活動,不管他下午4點后是否在睡覺。這就是現(xiàn)實。每個人都在跟隨大流。我現(xiàn)在說這些話可能不禮貌,因為我們現(xiàn)在幾乎不對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事情說出真相。
這個項目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1999年對貝爾格萊德連續(xù)轟炸78天是該項目的一部分,在邊界神圣不可侵犯的情況下分裂一個國家,不是嗎?除了科索沃。沒關系,因為邊界神圣不可侵犯,除非美國改變它們。
蘇丹是另一個相關項目,也就是南蘇丹叛亂。這僅僅是因為南蘇丹人發(fā)起叛亂嗎?或者我可以給你一份中情局的劇本?請像個成年人一樣來理解這是怎么回事。
軍事行動耗資巨大,它們需要裝備、訓練、基地、情報和資金,這些都來自大國,而不是來自地方叛亂。南蘇丹并沒有在這場部落沖突中戰(zhàn)勝北蘇丹或蘇丹。這是美國的一個項目。我經(jīng)常去內(nèi)羅畢,在那里見到美國軍事人員、參議員以及其他對蘇丹政治有濃厚興趣的人士。這是單極世界游戲的一部分。
眾所周知,北約東擴始于1999年匈牙利、波蘭和捷克共和國的加入。俄羅斯對此極為不滿,但這些國家距離俄羅斯邊界還很遠。俄羅斯提出抗議,但顯然無濟于事。
然后,小布什上臺了。9·11事件發(fā)生后,普京總統(tǒng)承諾全力支持。2001年9月20日,美國決定在未來五年內(nèi)發(fā)動七場戰(zhàn)爭。
你可以在線聽韋斯利·克拉克將軍的講話,1999年時他擔任北約最高指揮官。2001年9月20日,他走進五角大樓,接過了解釋這七場戰(zhàn)爭的文件。順便說一句,這些都是內(nèi)塔尼亞胡的戰(zhàn)爭。
其目的是一方面清除蘇聯(lián)老盟友,另一方面則旨在清除哈馬斯和真主黨的支持者。因為內(nèi)塔尼亞胡的想法是只有一個國家——謝謝,只有一個國家,就是以色列。以色列將控制所有領土,任何反對者,都將被我們推翻——不是我們,確切地說,是我們的朋友美國。
這就是美國的政策,直到今天早上仍是。我們不知道它是否會改變。現(xiàn)在唯一的區(qū)別可能是美國會擁有加沙地區(qū),而不是以色列。
但這個想法至少已經(jīng)存在25年了,它可以追溯至一份名為《徹底決裂》(A Clean Break:A new strategy for securing the realm)的文件,該文件由內(nèi)塔尼亞胡及其美國政治團隊于1996年制定,旨在結(jié)束兩國方案的構想。你可以在網(wǎng)上找到它。
所以,這些都是項目,是長期事件,這不是克林頓、布什或者奧巴馬的問題;將美國政治視為日復一日的游戲是非常無聊的方式,美國政治并非如此。
于是在2004年,北約迎來了囊括7個國家的進一步擴張:波羅的海三國(愛沙尼亞、拉脫維亞、立陶宛)、羅馬尼亞、保加利亞、斯洛文尼亞、斯洛伐克。
1949-2024年北約的擴張 維基百科
此時,俄羅斯非常憤怒。這完全違反了德國統(tǒng)一時達成的戰(zhàn)后秩序。本質(zhì)上,這是美國退出合作的一個根本性的欺騙或背叛行為。因為他們信奉單極世界。
正如大家所知,我們上周剛剛舉行了慕尼黑安全會議。2007年,普京總統(tǒng)就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說,停,夠了,現(xiàn)在就停下。當然,這意味著2008年,美國強行將北約擴張至烏克蘭和格魯吉亞的計劃塞進了歐洲的喉嚨。這是一個長期項目。
2008年5月,我在紐約聽薩卡什維利(2004-2013年任格魯吉亞總統(tǒng))的演講;我走出來后,給索尼亞打電話說:“這個人瘋了。”一個月以后,戰(zhàn)爭爆發(fā)了,因為美國告訴這個人,我們拯救了格魯吉亞。他站在外交關系委員會,說道格魯吉亞位于歐洲的中心。
好吧,它不是,女士們先生們,它不是歐洲的中心。最近發(fā)生的一系列事情對格魯吉亞的安全毫無任何幫助,你們的國會議員、歐洲議會議員或者歐洲政客們前往那里,這是在摧毀格魯吉亞,而不是拯救格魯吉亞,這只會徹底毀了格魯吉亞。
眾所周知,2008年,當時的美國中情局局長威廉·伯恩向康多莉扎·賴斯回了一條長信息,關于擴張,不行就是不行。我們知道這些,是因為維基解密(Julian Assange),相信我,關于任何事情他們不會向美國人民透露一句字,也不會告訴你們一個字,在你們的報紙上也不會看到任何內(nèi)容。
所以我們應該感謝阿桑奇,我們可以詳細閱讀這份備忘錄。如大家所知,亞努科維奇在2010年以中立立場當選烏克蘭總統(tǒng)。俄羅斯在烏克蘭沒有任何領土利益或企圖。我知道,因為這些年里我一直在那里。
俄羅斯正在談判的是塞瓦斯托波爾海軍基地的一項為期25年的租約,直至2042年。僅此而已。不是針對克里米亞,不是頓巴斯,也不是其他任何東西。
所謂普京正在重建俄羅斯帝國的說法,是幼稚的宣傳。抱歉,如果有人了解日復一日和年復一年的歷史,這種說法就是幼稚的。但幼稚的玩意似乎比成熟的東西更管用。所以根本沒有計劃。
所以根本沒有設計,美國決定必須推翻這個人,這就是所謂的政權更迭行動。美國大約已經(jīng)進行了100次這樣的行動,有些是在你們國家,還有很多是在世界各地,這是中情局的本職工作。請了解這一點。
這是一種非常不同尋常的外交政策。但在美國,如果你不喜歡對方,你不會與他們談判,你會試圖推翻他們;最好秘密進行,如果不能,那就公開行動。
你總說這不是我們的錯,他們是侵略者,他們是另一方,他們是希特勒;每隔兩三年就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無論是薩達姆·侯賽因,還是阿薩德,還是普京。這太方便了。這是美國人民唯一得到的外交政策解釋。
我們正面臨1938年慕尼黑危機那樣的局面,不能與其他方對話,他們是邪惡的、不可調(diào)和的敵人。這是我們從大眾媒體上聽到的唯一外交政策模式。大眾媒體只會完全重復這些話,因為它們徹底被美國政府所左右。
2014年,美國積極行動推翻了亞努科維奇。大家都知道我在哥倫比亞大學的同事維多利亞·紐蘭和美國大使杰弗里·派亞特(Geoff Pyatt)之間的電話遭到攔截。
兩人的通話錄音
你不會得到比這更好的證據(jù)了。俄羅斯人截獲了她的通話,并將其上傳到互聯(lián)網(wǎng)。聽一聽,太有趣了。我認識這些人。順便說一句,通過這樣做,他們都在拜登政府時期得到了晉升。這就是這份工作。
當“廣場革命”發(fā)生時,我立即接到了電話,哦,薩克斯教授,烏克蘭新總理想見你,談談經(jīng)濟危機。因為我在這方面很擅長,于是我飛往基輔,并前往廣場走了一圈。有人告訴我美國是如何向廣場上周圍聚集的人群付錢的。
一場自發(fā)的尊嚴革命?女士們先生們,請問,這些媒體是從哪里來的?這些組織從哪里來的?這些大巴從哪里來的?這些被召集的人從哪里來?你們在開玩笑嗎?這是一個有組織的計劃,除了歐洲和美國的公民之外,這并不是秘密。
然后就是明斯克協(xié)議,特別是新明斯克協(xié)議——順便說一句,它參照了南蒂羅爾(South Tyrolean)的自治模式,比利時人也許可以很好地理解新明斯克協(xié)議,它提出應該賦予烏克蘭東部的俄語地區(qū)自治權。這得到聯(lián)合國安理會的一致支持。
美國和烏克蘭決定不執(zhí)行這個協(xié)議,德國和法國作為諾曼底進程的擔保國,卻毫無作為。這絕對是美國又一次直接的單極行動,而歐洲則一如既往地扮演了一個完全無用的附庸角色,盡管它是協(xié)議的擔保方。
特朗普上臺后,提升了軍備。在烏克蘭對頓巴斯的炮擊中,有數(shù)千人死亡。沒有所謂的新明斯克協(xié)議。
接著,拜登就職了。再次聲明,我認識這些人,我曾經(jīng)是民主黨的一員。我現(xiàn)在發(fā)誓不再加入任何政黨,因為反正都一樣。
而且,民主黨逐漸變成了徹底的戰(zhàn)爭販子,無人響應和平的呼聲,就像你們議會中的大多數(shù)成員一樣。所以在2021年底(原話是1991年底,系口誤),普京作出了最后一次努力,起草了兩份安全協(xié)議草案,一份給歐洲,一份給美國。美國將其放在了桌子上。
2021年12月15日,我和白宮安全顧問杰克·沙利文通了一小時的電話,我懇求他,杰克,不要打仗,你可以避免戰(zhàn)爭;你只需要說,北約不會接納烏克蘭。
他對我說,哦,北約不會擴張到烏克蘭,不用擔心。我說,杰克,公開說出來。他說,不,我們不能公開說。我說,杰克,你會因為一件根本不會發(fā)生的事情而發(fā)動戰(zhàn)爭。他說,不用擔心,杰夫,不會有戰(zhàn)爭的。
這些人并不聰明,我告訴你們;如果你讓我實話實說,他們并不聰明。我和他們打交道超過40年了。他們只會自言自語,他們不和任何人交流;他們在非合作博弈論中玩博弈論,你不用和另一方交流,你只需要制定自己的策略。
這就是博弈論的本質(zhì),它不是談判理論,也不是和平締造理論,它是單邊的、非合作理論。如果你了解博弈論,這就是他們玩的游戲。它始于蘭德公司(RAND Corporation)的討論,他們至今仍在玩。
2019年,蘭德公司發(fā)表了一篇論文,如何在有利的基礎上與擴張的俄羅斯競爭。于是,拜登也跟著寫了一篇,如何激怒俄羅斯。這就是他們的策略。
怎么惹惱俄羅斯?我們試圖挑釁它,試圖讓它分崩離析,也許會有政權更迭,或許會動蕩不安,可能會引發(fā)經(jīng)濟危機。這就是你稱呼盟友的方式。你在開玩笑嗎?
所以,我與沙利文通了一個漫長而沮喪的電話。當時我站在冰天雪地里,正打算享受一個滑雪日;然后我就在那里說,杰克,不要發(fā)動戰(zhàn)爭。哦,不會有戰(zhàn)爭的,杰夫。
我們很清楚接下來一個月里面發(fā)生了很多事情,他們拒絕談判。北約最愚蠢的想法是所謂的“門戶開放”政策。你在開玩笑嗎?北約保留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權利,而鄰國沒有任何話語權。
我告訴墨西哥人和加拿大人,不要嘗試。你知道,特朗普想要加拿大,于是加拿大跟中國說,你為什么不在安大略省建立一個軍事基地?我不會這樣建議。而且美國也不會說,好吧,這是門戶開放,這是他們的事。我的意思是,他們可以做他們的事,那不關我們的事。
但成年人,再重復一遍,在歐洲,在你們的委員會中,你是高級代表。這些話都是無稽之談,這不是什么嬰兒地緣政治學,這根本沒有經(jīng)過任何思考。
戰(zhàn)爭就這樣開始了。普京的戰(zhàn)爭意圖是什么?我可以告訴你他的意圖,那就是逼迫澤連斯基就中立問題進行談判。而這發(fā)生在戰(zhàn)爭開始的七天內(nèi)。
你應該明白這一點,而不是被那些宣傳所誤導:哦,他們失敗了,他將接管烏克蘭。拜托,先生們女士們,了解一些基本的東西。什么是北約?北約就是美國。目的就是讓北約遠離俄羅斯邊境。僅此而已。
我應該補充一個非常重要的點。他們?yōu)槭裁慈绱烁信d趣?首先,如果中國或俄羅斯決定在里格蘭德河或加拿大邊境建立軍事基地,美國不僅會驚慌失措,我們可能會在10分鐘內(nèi)就陷入戰(zhàn)爭。
其次,因為美國在2002年單方面退出《反導條約》(ABM Treaty),從而結(jié)束了核軍備控制框架。這一點至關重要。必須理解。核軍備控制框架旨在阻止先發(fā)制人的打擊,《反導條約》是這一框架中的關鍵組成部分。美國在2002年單方面退出《反導條約》,這幾乎讓俄羅斯氣炸了。
我所描述的一切都是在核軍備控制框架被破壞的背景下發(fā)生的。從2010年開始,美國在波蘭、羅馬尼亞部署了宙斯盾導彈防御系統(tǒng)。俄羅斯不喜歡這件事。
在2021年12月和2022年1月的談判桌上,有一個問題是美國是否聲稱有權在烏克蘭部署導彈系統(tǒng)?布林肯在2022年1月告訴拉夫羅夫,美國保留將中程導彈系統(tǒng)部署在任何地方的權利。這就是你們所謂的盟友。現(xiàn)在讓我們把中程導彈系統(tǒng)重新部署回德國。
美國在2019年單方面退出《中導條約》(INF Treaty)。目前沒有任何核武器框架。當澤連斯基說“七天后,我們來進行談判”,我知道這一切詳情,因為我詳細地與各方進行了交談。
幾周內(nèi),一份由普京總統(tǒng)批準、拉夫羅夫提交、并由土耳其調(diào)解人管理的文件得以交換。我飛往安卡拉,詳細聽取了調(diào)解人的工作。烏克蘭單方面放棄了即將達成的協(xié)議。
2022年1月,時任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左一)與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在日內(nèi)瓦舉行會談
為什么?因為美國告訴他們這么做。因為英國也在火上澆油,約翰遜在4月初前往烏克蘭,并解釋了這一切。如果你們的安全掌握在鮑里斯·約翰遜手中,上帝保佑我們。
基思·斯塔默(Keith Starmer,現(xiàn)任英國首相)甚至更糟糕。難以想象,但這是事實。約翰遜已經(jīng)解釋了——你可以在網(wǎng)上查到——這其中的利害關系是西方霸權,而不是烏克蘭。
2022年春天,我和邁克爾在梵蒂岡與一個小組會面。我們寫了一份文件,闡述這場戰(zhàn)爭對烏克蘭沒有任何好處,立刻進行談判,因為任何拖延都只會導致大量死亡、核升級的風險,以及很可能會輸?shù)魬?zhàn)爭。
我不會改變我們當時寫下的任何一個字,那份文件沒有任何問題。自從美國說服談判代表離席以來,大約有100萬烏克蘭人死亡或嚴重受傷。而那些美國參議員,既陰險又憤世嫉俗,還腐敗至極令人難以想象,他們說這正是美國資金的絕佳支出,因為沒有美國人為此死亡。這是一場純粹的代理人戰(zhàn)爭。
在我附近的一位參議員布盧門撒爾(Blumenthal),大聲這樣說,米特·羅姆尼(Mitt Romney)也大聲說了出來。這是美國最好的投資,因為沒有美國人死亡。這太不真實了。
現(xiàn)在讓我們把時間撥回到昨天。這個項目失敗了。項目的初衷是讓俄羅斯收手,一直以來我們的想法是俄羅斯無法抵抗。正如布熱津斯基在1997年解釋的那樣,美國人認為:我們占據(jù)上風,我們將會獲勝,因為我們打算欺騙他們;他們不會真正抵抗,他們不會真正動員;切斷他們與SWIFT的聯(lián)系這一“核選項”會讓他們屈服,經(jīng)濟制裁會讓他們屈服;海馬斯火箭炮會讓他們屈服,AK-47步槍、F-16戰(zhàn)斗機……老實說,我已經(jīng)聽了70年了。我一知半解地聽了大約56年,我的國家、我的政府——他們每天都在說這些廢話,對我來說太熟悉不過了。
我懇求烏克蘭人,我和烏克蘭人有過合作記錄,我向烏克蘭人提供建議。我既不反對烏克蘭,也不完全支持烏克蘭。我說,拯救你們的生命,維護你們的主權,保衛(wèi)你們的領土;保持中立,不要聽美國人的。我向他們重復了亨利·基辛格的名言:“做美國的敵人是危險的,但做美國的盟友卻是致命的。”
好吧,讓我再向歐洲重復一遍:“做美國的敵人是危險的,但做美國的盟友則是致命的。”
現(xiàn)在,讓我簡單說幾句關于特朗普的話。特朗普不想輸。這就是為什么這場戰(zhàn)爭很可能會結(jié)束,因為特朗普和普京總統(tǒng)會同意結(jié)束這場戰(zhàn)爭。如果歐洲繼續(xù)大搞戰(zhàn)爭煽動,那也無關緊要,因為戰(zhàn)爭終將結(jié)束。
所以,把它從你們的系統(tǒng)中清除掉。請告訴你的同事們,它結(jié)束了。它結(jié)束了,因為特朗普不想背負失敗的包袱,就是這樣。
這不是什么偉大的道德。他不想背負失敗者的名聲。這就是一個失敗者,正在發(fā)生的談判將會拯救的是烏克蘭,其次是歐洲。你們的股市在最近幾天因談判的壞消息而上漲。我知道這在議會上引起了極大的恐慌,但這是你能得到的最好的消息。
雖然他們不聽我的,但我還是試圖聯(lián)系了一些歐洲領導人。大多數(shù)人都不想聽我說任何話。我說,不要去基輔,去莫斯科。你應該和你地位相同的人對話。開玩笑吧?你們是歐洲,你們有4.5億人口,你們有20萬億美元的經(jīng)濟體。你們應該是俄羅斯的主要經(jīng)濟和貿(mào)易伙伴。這是自然的聯(lián)系。
順便說一句,如果有人想討論美國是如何炸毀北溪管道的,我很樂意談論這件事。特朗普政府本質(zhì)上是帝國主義的。它認為大國應該主導世界;它認為只要我們可以,我們就會做我們想做的事。我們會比老態(tài)龍鐘的拜登做得更好,并且會在必要時止損。世界上有幾個戰(zhàn)區(qū),中東是另一個。我們不知道那里會發(fā)生什么。
再次聲明,如果歐洲有一個合理的政策,你們可以阻止那場戰(zhàn)爭,我可以解釋如何做到。但與中國的戰(zhàn)爭也是一種可能性。我不是說我們進入了和平的新紀元,但我們正處于一種截然不同的政治之中。歐洲應該有自己的外交政策,而不是僅僅是一個恐俄的外交政策。
歐洲應該有一個現(xiàn)實的外交政策,理解俄羅斯的情況,理解歐洲的情況,理解美國是什么以及它代表什么。這是為了試圖避免歐洲被美國入侵。因為美國不是不可能在丹麥領土上登陸部隊。
我不是開玩笑,我認為他們也不是在開玩笑。歐洲需要一個真正的外交政策,而不是一個“是的,我們會和特朗普討價還價,與他達成妥協(xié)”的政策。你想知道那會是什么樣嗎?結(jié)束后給我打個電話吧。
請不要讓美國官員擔任歐洲的領導,讓歐洲官員來擔任。請制定一個歐洲的外交政策。你們將與俄羅斯長期共存,所以請與俄羅斯進行談判。
現(xiàn)在確實有真正的安全問題。但大肆宣揚恐俄癥并不會對你們的安全有利,也不會對烏克蘭的安全有利。美國愚蠢的冒險造成了烏克蘭一百萬人的傷亡,但這是你們親自簽署的,甚至成為了這場戰(zhàn)爭最起勁的助威者。這什么問題也解決不了。
順便說一句,在中東問題上,美國已經(jīng)將外交政策完全拱手讓給內(nèi)塔尼亞胡。30年來,以色列游說團一直主導著美國政治,對此毫無疑問。我可以花幾個小時解釋它是如何運作的。這非常危險。
以色列總統(tǒng)內(nèi)塔尼亞胡與美國前總統(tǒng)拜登
我希望特朗普不會因為內(nèi)塔尼亞胡而破壞他的政府,甚至破壞巴勒斯坦人民,因為我認為內(nèi)塔尼亞胡是一個戰(zhàn)爭罪犯,應該被國際刑事法院(ICC)起訴。
必須有人來阻止他,必須根據(jù)國際法按照1967年6月4日的邊界建立一個巴勒斯坦國,這是實現(xiàn)和平的唯一途徑。兩國方案也是歐洲與中東邊境實現(xiàn)和平的唯一途徑。
順便說一句,這唯一的障礙是美國在聯(lián)合國安理會的否決權。所以,如果你想有所作為,就讓美國放棄否決權。你們與世界上180個國家站在一起。
唯一反對巴勒斯坦國的國家是美國、以色列、密克羅尼西亞、瑙魯、帕勞、巴布亞新幾內(nèi)亞、米萊先生和巴拉圭。這是一個歐洲可以發(fā)揮重大影響力的地方。
歐洲對伊朗和《聯(lián)合全面行動計劃》(JCPOA)保持沉默。內(nèi)塔尼亞胡一生最大的夢想就是美國和伊朗開戰(zhàn)。他沒有放棄,這也不是不可能發(fā)生,因為美國在這方面沒有獨立的外交政策,而是由以色列主導的。
這是悲劇的,也是令人驚訝的。而且它可以結(jié)束。特朗普可能會說他想要回外交政策,也許,我希望是這樣。
最后,讓我簡單說一下關于中國,中國不是敵人。中國只是一個成功的故事。這就是為什么美國將其視為敵人,因為中國經(jīng)濟規(guī)模比美國大。我的演講到此結(jié)束。
問答環(huán)節(jié)
觀眾:非常感謝,我來自捷克共和國。我們很高興你能來到這里。我們有一個問題。我們被一個女巫詛咒了,這個女巫告訴歐盟我們被標記了,但這直到2029年都不會改善。
但在這期間,我們中歐人應該做些什么,尤其是如果德國人沒有給薩拉·瓦根克內(nèi)希特(Sara Wagenknecht)投足夠多的票?我們是否應該為中歐創(chuàng)造某種中立性?或者你會建議我們做什么?
杰弗里·薩克斯:首先我想讓你知道,我的所有孫輩都是捷克人。索尼亞是捷克出生的捷克公民。所以,我們非常自豪。我只是隨行的配偶,但我也很想成為捷克人。
歐洲需要有一個真正的歐洲外交政策,它需要是一個現(xiàn)實主義的外交政策。現(xiàn)實主義并不意味著仇恨,現(xiàn)實主義實際上是試圖理解雙方,并進行談判。
有兩種現(xiàn)實主義者:防御性現(xiàn)實主義者和進攻性現(xiàn)實主義者。我的好朋友約翰·米爾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是一個進攻性現(xiàn)實主義者。我和他關系非常好,但我比他更相信,應該與對方交談,并找到一種相互理解的方式。
最根本的要點是,俄羅斯不會入侵歐洲。它可能會到達第聶伯河,但它不會入侵歐洲。
然而,確實存在問題。對俄羅斯來說,主要問題是美國,因為俄羅斯作為一個大國,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核大國,從一開始就對美國的單極主義深感擔憂。
現(xiàn)在這種情況似乎可能結(jié)束。歐洲必須直接與俄羅斯進行談判,因為美國會迅速失去興趣,而你們將與俄羅斯共存數(shù)千年。
那么,你們想要什么?你們希望確保波羅的海國家的安全。對波羅的海國家來說,最重要的是停止他們的恐俄癥。
愛沙尼亞大約有25%的俄羅斯族公民,說俄語的俄羅斯人,拉脫維亞也是如此。不要挑釁鄰居,這并不難。
我想再次解釋一下我的觀點。我?guī)椭^我正在談論的那些國家,試圖提供建議。我不是他們的敵人,不是普京的傀儡,也不是在為普京辯護。
我在愛沙尼亞工作過。他們給了我愛沙尼亞總統(tǒng)可以授予非本國公民的第二高的榮譽,因為我在1992年為他們設計了貨幣體系。
我給他們的建議是:愛沙尼亞,不要站在那里說我們要分裂俄羅斯。你在開玩笑嗎?不要這樣做,這不是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的方式。
生存之道應該是相互尊重,應該通過談判,通過對話。不要禁止俄語:當你們國家25%的人口以俄語為母語時,這不是一個好主意。即使沒有邊境上的巨人,這也不是正確的事情。你應該把它作為官方語言,應該在小學開設這門語言課程。不要挑釁俄羅斯東正教教會。
最基本的是,我們需要表現(xiàn)得像個成年人。而且,當我一直說他們表現(xiàn)得像孩子一樣的時候,索尼婭總是對我說,這對孩子來說不公平。因為他們比孩子還糟糕。
我們有一個六歲的孫女和一個三歲的孫子。他們其實會和他們的朋友和解。我們每天都會讓他們?nèi)肀笥眩ズ团笥淹妗K麄冏龅搅耍@也不難。我不多說了,選一個新政府,改變政策……
主持人:我不想在這里表現(xiàn)出政治傾向。
觀眾:我叫卡拉,是《布魯塞爾時報》的記者。杰弗里,非常感謝你精彩的演講。我想問你關于特朗普要求北約成員國將支出增加到5%的聲明。現(xiàn)在我們看到許多國家都在努力證明他們會做到這一點,包括比利時。鑒于比利時也是北約總部所在地,我想問你,成員國對這些聲明的適當回應應該是什么?謝謝。
杰弗里·薩克斯:我們在這個問題的看法上并不完全一致,所以讓我先說我的觀點。首先,我對布魯塞爾表示尊重,我的第一個建議是把北約總部搬到別的地方。
我是認真的,因為現(xiàn)在的歐洲政策最糟糕的部分,就是歐洲和北約的完全混淆。它們是完全不同的,但它們被混為一談了。
歐洲比北約要好得多。在我看來,北約甚至已經(jīng)不再需要了,在1991年就應該結(jié)束它。但因為美國將其視為一種霸權工具,而不是針對俄羅斯的防御,它在之后繼續(xù)存在。
北約和歐洲的混淆是致命的,因為歐洲的擴張意味著北約的擴張。但這本應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所以,這是第一點。我的觀點是,歐洲應該有它自己的外交政策,它自己的軍事安全,它自己的所謂戰(zhàn)略自主權。我支持這一點。我會解散北約,而特朗普也有可能會這么做。也許特朗普會入侵格陵蘭。誰知道呢?然后你就會明白北約實際上意味著什么。
我認為歐洲確實應該投資自己的安全。5%是完完全全非常荒謬的。沒有人需要花費這么多錢。在當前情況下,可能2%到3%的GDP就足夠了。
我會怎么做呢?我會通過歐洲制造來實現(xiàn)。事實上,很奇怪,很不幸的是,在這個世界上,雖然我不會提倡這一點,但實際情況就是,許多技術創(chuàng)新來自于軍事部門,因為政府給軍事部門投資。
特朗普是一個軍火商,你要明白這一點。他在出售美國武器,他在出售美國技術。萬斯幾天前告訴你們,不要考慮擁有自己的人工智能技術。
所以,請明白,增加這筆支出是為了美國,而不是為了你們。在這個意義上,我完全反對這種做法。
2025年2月14日星期五,德國慕尼黑,拜爾霍夫酒店,美國副總統(tǒng)萬斯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發(fā)表講話。 美聯(lián)社
但我不會反對歐洲將2%到3%的GDP用于統(tǒng)一的歐洲安全結(jié)構,并投資于歐洲技術和歐洲產(chǎn)業(yè),而不是讓美國決定歐洲技術的使用。
有趣的是,荷蘭的ASML生產(chǎn)了世界上唯一先進的半導體機器,極紫外光刻技術。但美國決定了ASML的每一項政策,荷蘭甚至沒有一個腳注。
如果我是你,我才不會把所有安全事務都交給美國。我希望你們有自己的安全框架,這樣你們就可以有自己的外交政策框架。
歐洲代表了許多美國所不代表的東西。歐洲代表氣候行動。順便說一句,這是正確的,因為我們的總統(tǒng)在這個問題上完全瘋了。
歐洲代表體面,代表社會民主作為一種眾生平等的倫理。我不是在說一個政黨,我是在說眾生平等的倫理。歐洲代表多邊主義。歐洲代表聯(lián)合國憲章。美國不代表任何這些。
我們的國務卿魯比奧取消了對南非的訪問,因為議程是平等和可持續(xù)性。他說,我不會參與這個。這是對深刻的盎格魯-撒克遜自由主義的誠實反映。
平等主義不是美國詞匯的一部分。可持續(xù)發(fā)展更是完全不考慮。你可能知道,在聯(lián)合國193個成員國中,有191個已經(jīng)提交了可持續(xù)發(fā)展目標計劃,作為自愿國家審查。191個。只有兩個沒有:海地和美國。
拜登政府甚至不被允許提及可持續(xù)發(fā)展目標。財政部有一項政策,不提及可持續(xù)發(fā)展目標。我提到所有這些,是因為你需要自己的外交政策。
我每年發(fā)布兩份報告,一份是《世界幸福報告》,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前20名中有18個是歐洲國家。這是世界上最高的生活品質(zhì)。所以你們需要自己的政策來保護這種生活品質(zhì)。美國的排名要低得多。
另一份報告是可持續(xù)發(fā)展報告,前20名的幾乎所有國家都是歐洲國家,因為你們相信這些東西,這就是為什么你們是最幸福的。在地緣政治方面可能未必,但生活品質(zhì)方面是最幸福的。
你們需要自己的外交政策,但除非你們有自己的安全,否則就不會擁有它。而且,順便說一句,27個國家不能各自擁有自己的外交政策。這是一個問題。你需要一個歐洲外交政策和一個歐洲安全結(jié)構。
而且,順便說一下,我曾是OSCE(歐洲安全與合作組織)最大的支持者,我相信OSCE是歐洲安全的正確框架,它可以真正發(fā)揮作用。
觀眾:好的。非常感謝教授。我來自斯洛伐克,我的總理羅伯特·菲佐(Robert Fizo)幾乎被槍殺,因為他持有與你類似的觀點。是的,我們斯洛伐克是歐盟少數(shù)幾個與俄羅斯對話的國家之一。
兩個月前,我與梅德韋杰夫先生進行了交談。兩周后,我將在莫斯科杜馬與斯盧茨基先生(Slutsky)交談,他是俄羅斯外交部主席。我的問題是,你此時此刻想對俄羅斯人說什么?
因為正如我所聽到的,他們正處于勝利的浪潮中。他們沒有理由不占領頓巴斯,因為這是他們的戰(zhàn)爭目標。特朗普能提供什么來立即停止這場戰(zhàn)爭?你對俄羅斯人有什么想說的?非常感謝。
杰弗里·薩克斯:現(xiàn)在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正在被提出和擺在桌面上。我相信這場戰(zhàn)爭會因為這些而迅速結(jié)束。這至少是這段艱難時期的一個祝福。
說得確切的解決方案,我認為現(xiàn)在只是一個領土問題,是應該包括整個赫爾松和扎波羅熱在內(nèi)的四個州,還是僅僅在接觸線上,這些都將被擺在談判桌上。
我不是談判室里的人,所以更多的我也不好說。但基礎將是,將會有領土讓步,將會有中立,將會有對烏克蘭和各方的安全保障。至少美國會結(jié)束經(jīng)濟制裁。
但當然,重要的是歐洲和俄羅斯。我認為也許會有核軍備談判的恢復,這將是極其積極的。我認為歐洲與俄羅斯之間有一些極其重要的問題需要直接談判。
所以,我敦促歐洲理事會主席科斯塔(Costa)和歐洲的領導層直接與普京總統(tǒng)進行對話,因為歐洲的安全是擺在桌面上的。
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2月17日星期一就在和談中讓俄羅斯做出領土讓步的想法進行了嘲諷,同時還拒絕讓歐洲加入談判桌,稱歐洲可能利用停火,“讓戰(zhàn)爭繼續(xù)下去”。 美聯(lián)社
我認識許多俄羅斯領導人,他們都是非常出色的談判者。你應該與他們好好談判。我會問他們,什么樣的安全保障可以確保永久結(jié)束這場戰(zhàn)爭?對波羅的海國家的安全保障是什么?應該做些什么?
談判過程的一部分實際上是向?qū)Ψ教岢瞿汴P心的問題,不僅僅是知道他們是怎么想的,而是真正地詢問:我們有一個真正的問題,我們有一個真正的擔憂,那就是安全保障是什么?
順便說一下,我也想知道答案。我認識拉夫羅夫部長已經(jīng)30年了,我把他視為一位杰出的外交部長。
你們應該去與他交談,與他談判,提出想法,提出對立的想法。我覺得光通過理性是無法解決所有這些的,而是要通過談判和理解真正的問題來解決戰(zhàn)爭。
在對方闡述自己的問題時,你不會稱對面是騙子。你們要共同探討這對和平的共同利益有何影響。所以,最重要的事情是停止大喊大叫,停止戰(zhàn)爭煽動,與俄羅斯對應方面進行對話,并且不要乞求與美國坐在同一張桌子上。
你不需要美國跟你在一塊,你可是歐洲。你應該在歐洲和俄羅斯的房間里。如果美國想加入,那很好。但不要乞求。
而且順便說一下,歐洲不需要在與俄羅斯對話時有烏克蘭在場。你有很多非常直接的問題。不要把你的外交政策交給任何人。不要交給美國,不要交給烏克蘭,不要交給以色列。保持一個歐洲的外交政策。這是基本的。
觀眾:我是漢斯·諾伊霍夫(Hans Neuhoff),來自德國選擇黨(AfD)。首先,我要感謝薩克斯先生來到這里與我們分享你的想法。請相信,你和你的同事約翰·米爾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的許多想法已經(jīng)被這里的政治團體所接受,并被納入我們的議程。我非常同意你的觀點。
然而,在你關于北約擴張的歷史敘述中,我想深入探討一個細節(jié)。這涉及到北約擴張的開始。你從《戈爾巴喬夫聽到的內(nèi)容》這篇文章里引用了許多根舍(Genscher)的言論,比如北約不會向東推進哪怕一英寸。
現(xiàn)在,“2+4”條約(譯者注:即由東德、西德外長與蘇、美、英、法四國外長共同討論德國統(tǒng)一問題。幾方共同簽署的《最終解決德國問題的條約》規(guī)定,四大國停止對德國的權利和責任,統(tǒng)一后的德國享有完全的主權。)于1990年9月在莫斯科簽署。當時華約仍然存在,波蘭、匈牙利和捷克共和國這些國家并沒有參與“2+4”條約的談判。華約在1991年7月解散,蘇聯(lián)在1991年12月解體。所以,當時參與談判的任何人都不能代表波蘭、匈牙利或斯洛伐克,他們不能說明這些國家在局勢發(fā)生變化后不會試圖加入北約。
所以,我們需要反駁的反方的論點是:波蘭、匈牙利和斯洛伐克這些國家的意愿是希望加入北約,因為他們與蘇聯(lián)的歷史關系。當然,俄羅斯在當時仍然被視為蘇聯(lián)的繼承者。你如何反駁這一點?
杰弗里·薩克斯:我毫不懷疑為什么匈牙利、波蘭和捷克共和國希望加入北約。問題是,美國為了實現(xiàn)和平在做什么?
北約不是匈牙利、波蘭、捷克共和國或斯洛伐克的選擇。北約是一個由美國領導的軍事聯(lián)盟。問題是,我們?nèi)绾我砸环N可靠的方式實現(xiàn)和平?如果我在那時做出決定,我會在1991年結(jié)束北約。
當這些國家要求加入北約時,我會向他們解釋我們的國防部長威廉·佩里(William Perry)說了什么;解釋我們的首席政治家喬治·凱南(George Kennan)說了什么;解釋我們最后一位駐蘇聯(lián)大使杰克·馬特洛克(Jack Matlock)說了什么。
他們說,我們理解你們的感受,但這不是一個好主意,因為它可能會引發(fā)與俄羅斯的新冷戰(zhàn)。我在這些國家第一波加入北約時就會這么回答。我不認為這會有什么后果,事實上,這只是更大項目的一部分,而這個項目在1994年已經(jīng)闡述明確。
有一本非常好的書,由哈佛大學出版社出版,作者是喬納森·哈斯拉姆(Jonathan Haslam),書名為《傲慢》(Hubris),它詳細記錄了每一步發(fā)生的事情,非常值得一讀。
這是現(xiàn)在的情況。但我真正想說的是,烏克蘭和格魯吉亞太遠了,他們直接與俄羅斯接壤。這是在核軍備框架完全崩潰的背景下;這是在美國在俄羅斯邊境部署導彈系統(tǒng)的背景下。
如果你多年來一直關注普京總統(tǒng)的講話,他最關心的事情之一就是導彈:導彈只需要七分鐘就可以對莫斯科進行斬首打擊。這是非常現(xiàn)實的威脅。
美國不僅會驚慌失措,而且在西半球發(fā)生這種情況時,美國確實驚慌失措了。這就是古巴導彈危機的逆向重演。
1962年8月美國通過空中偵察發(fā)現(xiàn),蘇聯(lián)正在偷偷把核導彈運進古巴。一旦在古巴建立起導彈發(fā)射基地,美國的全境都要在蘇聯(lián)核武器的打擊之下
幸運的是,尼基塔·赫魯曉夫(Nikita Khrushchev)沒有站起來說:這是華約的開放政策,我們可以去任何地方。古巴邀請了我們,這與美國無關。赫魯曉夫說的是:戰(zhàn)爭?我的上帝,我們不想打仗。我們結(jié)束這場危機,雙方都后退一步。這就是赫魯曉夫和肯尼迪最終決定的。這才是真正重要的。
俄羅斯在痛苦中吞下了波羅的海國家、羅馬尼亞、保加利亞、斯洛伐克和斯洛文尼亞加入本北約的事實。問題是烏克蘭和格魯吉亞。
這是地理因素的問題。這是帕默斯頓勛爵(Lord Palmerston)的問題。這是第一次克里米亞戰(zhàn)爭的問題。這是導彈系統(tǒng)的問題。這就是這場戰(zhàn)爭發(fā)生的根本原因。
觀眾:非常感謝薩克斯教授能來參加這次會議。你提到歐盟需要制定自己的外交政策。過去,德法聯(lián)盟是推動這些政策的重要力量。現(xiàn)在有了俄烏戰(zhàn)爭,可以說這個聯(lián)盟出現(xiàn)了裂痕。
你認為在未來,當歐盟制定新的外交政策時,德法聯(lián)盟是否還會坐在前排,或者應該是其他國家或集團來推動這種變化?非常感謝。
杰弗里·薩克斯:這很難。你們現(xiàn)在還沒有一部真正支撐歐洲外交政策的歐洲憲法。它不能靠一致同意。必須有一種結(jié)構,讓歐洲能夠以歐洲的名義發(fā)言,即使有一些分歧,但也要以歐洲的政策名義。我不想過于簡化如何實現(xiàn)這一點,但即使在你們現(xiàn)有的結(jié)構中,你們也可以通過直接談判做得更好。
第一條規(guī)則是,你的外交官應該是外交官,而不是戰(zhàn)爭的秘書。說實話,這至少能讓你在達成目標的道路上走一半的路。
外交官是一種非常特殊的才能。外交官是經(jīng)過訓練的,能夠與對方坐在一起,握手、微笑并保持友好。這很難。這是一種技能、是一種訓練、是一種職業(yè),而不是一場游戲。你們需要這樣的外交。但我很抱歉,我們沒有聽到任何像這樣的東西。
讓我再提幾個意見。首先,正如我所說,歐洲不是北約。我以為斯托爾滕貝格(Stoltenberg)是最糟糕的,但我錯了。情況還在不斷惡化。
能不能有人讓北約停止談論更多的戰(zhàn)爭?能不能讓北約停止代表歐洲發(fā)言,讓歐洲停止認為自己是北約?這是第一個絕對要點。
其次,我很抱歉,但你們的高級代表、副主席們需要成為外交官。外交意味著去莫斯科,邀請你的俄羅斯同行到這里來,進行討論。直到現(xiàn)在,這種情況還沒有發(fā)生。這就是我的觀點。
我相信歐洲在未來幾年應該更加一體化和統(tǒng)一。我是一個堅定的子系統(tǒng)論者(subsidiarity)。我們討論過,我不認為住房政策真的是歐洲的主要問題。我認為這可以在地方或國家層面處理。我不認為這是歐洲問題。
但我認為外交政策是一個歐洲問題,而不是27個國家的問題;安全是一個歐洲層面的問題。所以,我認為需要重新調(diào)整,但我希望歐洲在真正的歐洲問題上發(fā)揮更大作用,也許在那些隸屬于歐洲的國家和地方層面的問題上發(fā)揮更少的作用。我希望這樣的轉(zhuǎn)變能夠發(fā)生。
你知道,當世界談到大國時,他們談論的是美國、俄羅斯、中國。我會帶上印度,但我真的希望也能帶上歐洲和非洲聯(lián)盟。我希望這種情況發(fā)生。但你會注意到,歐洲并沒有出現(xiàn)在這個名單上。這是因為沒有歐洲外交政策。
觀眾:非常感謝教授,你的演講非常勇敢,也非常清晰。我是盧森堡的歐洲議會議員。我的問題是這樣的:我們輸?shù)暨@場戰(zhàn)爭有什么長期后果?
現(xiàn)在北約的未來不確定。正如您剛剛所說的,我們清楚地看到了歐洲的邊緣化。我們看到了金磚國家的崛起,它們在許多方面可能成為競爭對手。那么,在接下來的20年或30年里,西方集體會有怎樣的未來?非常感謝。
杰弗里·薩克斯:我不認為有一個所謂的西方集體。我相信美國和歐洲在某些領域有共同利益,在許多領域沒有共同利益。我希望歐洲能夠領導可持續(xù)發(fā)展、氣候轉(zhuǎn)型、全球體面。
我認為如果世界更像歐洲,它將是一個更幸福、更和平、更安全的世界,壽命更長,食物更好。
但無論如何,歐洲的使命與美國傳統(tǒng)大不相同,坦率地說,與盎格魯-撒克遜傳統(tǒng)也大不相同。因為盎格魯-撒克遜的霸權或渴望霸權已經(jīng)持續(xù)了200年。
英國人仍然認為他們在掌控世界。懷舊的力量真是令人驚嘆。他們甚至沒有停下來。這幾乎就像蒙提·派森(Monty Python)的滑稽劇。蒙提·派森有一部滑稽劇,騎士失去了所有四肢,但他說“一切都很好,我贏了。”不幸的是,這就是英國。這太糟糕了。
薩克斯提到的場景出自英國喜劇團體蒙提·派森的電視喜劇《飛翔的馬戲團》
所以,我不相信西方集體,我不相信全球南方,我不相信這些地理概念,因為它們沒有意義。我看地圖的時候發(fā)現(xiàn),全球南方大多在北方,西方甚至不是西方。所以我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但我確實相信,如果我們能保持清醒,我們會迎來一個真正的富足時代。我們正處于人類歷史上最大的技術進步之中。現(xiàn)在的科技成就非常令人驚嘆。
我驚嘆于一個不懂化學的人因為他在深度神經(jīng)網(wǎng)絡方面的貢獻而獲得了諾貝爾化學獎。德米斯·哈薩比斯(Demis Hassabis)是一個天才,他們解決了幾代生物化學家一生都在研究的蛋白質(zhì)折疊問題。
現(xiàn)在,深度思維(DeepMind)已經(jīng)能夠解決數(shù)千種蛋白質(zhì)的折疊問題。我有朋友一生都在研究一種蛋白質(zhì)的折疊,他們也是杰出的科學家。但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可以做到這樣了。還有大家都知道的可再生能源,成本已經(jīng)下降了不止兩個數(shù)量級。
我們可以改變這個星球;我們可以保護氣候系統(tǒng);我們可以保護生物多樣性;我們可以確保每個孩子都能得到良好的教育。我們現(xiàn)在可以做這么多美好的事情。那么,我們需要什么才能做到這些呢?
在我看來,我們需要和平,這是最重要的。我的根本觀點是,沒有任何沖突有深刻的原因。我研究的每一場沖突都只是一個錯誤。我們并不是在為生存空間而戰(zhàn)。生存空間的概念來自馬爾薩斯(Malthus),后來成為納粹思想的核心,但它一直是一個錯誤的想法,是一個根本性的智力錯誤。
我說“根本性的智力錯誤”是因為頂尖的科學家們接受了我們有種族戰(zhàn)爭、民族戰(zhàn)爭、生存戰(zhàn)爭的想法,因為我們認為地球上沒有足夠的資源供所有人使用。
作為一個經(jīng)濟學家,我可以告訴你,這個星球上有足夠的資源供每個人發(fā)展,是有的。如果我們沒有與中國沖突;如果我們沒有與俄羅斯沖突;如果我們冷靜下來,長期來看是非常好的。感謝你們。如果我們不自我毀滅的話,長期來看是非常好的。所以,這就是我們應當為之奮斗的:一個在國際法下的積極的共同愿景。
世界饑餓問題是分配問題
因為我們的技術,事物現(xiàn)在以區(qū)域規(guī)模運作。過去是村落,然后是小范圍的地區(qū),之后是國家的統(tǒng)一,現(xiàn)在是區(qū)域。
這不僅僅是因為區(qū)域很美好,而是因為底層的技術現(xiàn)實決定了歐洲就應當是一個通過交通、高速鐵路、數(shù)字化等手段整合在一起的區(qū)域,這才是歐洲。政治在很大程度上跟隨技術現(xiàn)實。
我們現(xiàn)在處于一個區(qū)域化的世界。所以歐洲應當是歐洲,保留地方分權的歐洲,不要失去所有美好的國家和地方元素,但歐洲應當是歐洲。
所以,好的一面是,我希望歐洲能夠開展外交,例如與東盟(ASEAN)開展外交。我花了很多時間與東盟國家相處。歐盟綠色協(xié)議是個好主意。我很多年前就對東盟領導人說:制定一個東盟綠色協(xié)議,然后與歐洲人對話,這樣你們就能擁有這美好的關系,貿(mào)易、投資、技術。所以去年,他們宣布了一個東盟綠色協(xié)議。歐洲對此做了什么?什么都沒做。它說:“抱歉,我們在烏克蘭戰(zhàn)爭中,感謝你們。”沒有興趣。
所以,這就是我的觀點。如果我們建設和平,前景是非常積極的。
觀眾:你是否認為,走出沖突的一種方式是某種芬蘭化(Finlandization)的風格?像瑞典和芬蘭,你是否希望看到這些國家以這種方式處理外交政策,而不是成為北約的成員?你是否認為這些與俄羅斯接壤的國家應該就這樣接受自己的命運,接受自己不能挑釁俄羅斯,接受這樣的生活方式。
杰弗里·薩克斯: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問題。讓我簡單說一下關于芬蘭化的部分。芬蘭化讓芬蘭在世界幸福報告中年復一年地排名第一,富有、成功、幸福、安全。這都是在加入北約之前。
所以芬蘭化是一個非常好的東西,世界第一。當瑞典和芬蘭以及奧地利保持中立時,這是明智的。當烏克蘭保持中立時,這也是明智的。
如果你有兩個超級大國,讓他們稍微分開一點。你不需要把鼻子貼在對方臉上,尤其是當美國把它的鼻子伸向另一邊的時候。
所以芬蘭化在我看來有一個非常積極的含義。奧地利化(Austrianization)也是如此。1955年,奧地利簽署了中立協(xié)議,蘇聯(lián)軍隊離開了。奧地利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地方。
這是避免沖突的基本方式。如果美國有一點理智的話,它會把這些國家作為美國軍事和俄羅斯之間的中立空間。但這就是美國失去理智的地方。
主持人:非常感謝。讓我做一個呼吁。我認為我們都同意,戰(zhàn)爭將在一兩個月內(nèi)結(jié)束。這意味著戰(zhàn)斗將結(jié)束。
它并不意味著歐洲將會有和平。歐洲的和平必須由我們歐洲人自己來實現(xiàn),而不是由美國的總統(tǒng)來實現(xiàn)。我們必須創(chuàng)造這種和平,包括白俄羅斯和俄羅斯以及所有其他國家的和平。
所以我們必須采取行動。我們作為歐洲議會的議員,代表人民。我們是歐盟唯一具有合法民主權力的機構。
也許我們應該變得更加積極主動,努力推動和平進程,跨越黨派界限。我不知道這里到底有多少黨派,但我們可以在彼此之間進行對話,而不是說,你是這個黨派的,還是那個黨派的。
我認為我們真的需要集中精力。
我們要代表議會向委員會施壓,說代表人民的是我們,而不是你們。歐洲的人民渴望和平,這才是我們應該追求的。
這是一個開始。每個月我都會和我的同事們組織一次活動,在這里討論不同主題。我希望我們能進行一場與全體會議不同的討論。在全體會議中,我們基本上沒有真正的討論。讓我們進行一場跨越黨派界限的真正討論,甚至邀請其他政黨的人來參加。
我們不要互相攻擊。讓我們討論。說到底,我們都希望為下一代實現(xiàn)和平。我有很多孩子和孫子,你們也是。這就是我們所需要的。非常感謝薩克斯教授。